黑鹤

暂时歇业

 

【喻黄】渡香

世间盛传,岭南暗藏一味香,活死人,肉白骨。

 

正值盛夏,蝉儿粘着叶脉吵吵嚷嚷,虽说这等虫鸣蛙动在听惯丝竹管弦之人耳中确实颇有韵味,但此时月色正浓,黄少天挨着凉榻,方才灌入肚中那蛊烈酒发作,都说酒入愁肠化相思,可黄少天却从未这等解风情,只觉得燥热难忍,耐不得那响动,恨不得飞作一股风吹跑那些恼人精。

今日风尘仆仆策马扬鞭时,就遇到几场暴雨,转瞬乌云密布,躲闪不得,只得乖乖挨淋,搞得风流倜傥的剑圣像只落汤鸡,而暴雨后本应凉爽,却不知什么原因,还是这样闷热。

他仍记着孩童时岭南天气便是如此。

但那时更是折磨人。

寒冬倒还睡得安稳,等蝉爬上树,魏琛就催着师兄弟们跃上树梢摘蝉,摘得越多便越是好的,指不定还能多分只烧鸡。

每每都是黄少天拔得头筹。

都不晓得是天资聪颖还是嘴馋得紧。

不过山脚的烧鸡固然美味,不需酱料便称得上是绝世佳肴,但最令黄少天想念的还是半山腰的李子,脆生生的,果汁溢香,再配一壶百花酿,带着点醉意靠着树荫小憩,乐得逍遥自在。

只是常常睡得过头,总要挨魏琛骂。

虽说黄少天性情随和,跟师兄弟倒都聊得开,可他们功课沉重,整天不是修习心法便是打木头桩子,也没耐性挨着树一棵棵找他,想着黄少天总嬉皮笑脸想必不会因此发怒,往往等到天黑,黄少天才幡然醒悟竟是错过晚饭时辰,匆匆赶回去时碗筷都收拾干净了。

挨饿倒算家常便饭了。

偶尔魏琛闲着,就给他下碗阳春面,倘若他不理会黄少天,黄少天就捣腾些蔬果饱腹。

但黄少天觉得上天是善待他的,时而夜来饿醒,推窗赏月时总能看到窗下一盘桂花糕,做得粗糙,甜味太浓,不够酥软,一瞬间能数出种种缺憾,糕点却带着股异香、入口即化,想必是下过一番工夫,当夜也更易入眠了。

他跟方世镜提及时,方世镜还哄他说指不定是花圃里住着的小花仙爱慕着他呢。

跟师兄弟聊起的时候,他们都笑方世镜在哄小孩,这光秃秃的破山哪能吸引仙子姑娘们青睐呢,怕是连那草丛里的野兔都是雄的吧!

这不打紧,想过笑过,黄少天转眼就给忘了,偏偏夏至那天他睡得正香,就闻着不远处荔枝味儿肆意飘散,迷迷糊糊间就见着平日习武最是落后的喻文州站在棵白绣球下,指尖捻着颗荔枝,果是红,花是白,喻文州远看着却是一团青,恍惚间黄少天还觉得眼前是悬在正厅那副仙人图,仅差旁边那团缭绕的云雾了。

但他心气极高,本就不愿多与喻文州来往,更别提往常他见喻文州笑那模样就来气的事,根本没想着凑过去嘘寒问暖,翻身跃上枝头刚想溜,喻文州便悠悠道:“你别急着走,荔枝此物甘美远胜桂花,倘若你喜爱,留下品尝也可。”

黄少天只道是喻文州那贵族公子的酸腐诗书气又要犯了,忍不住嘲笑道:“喻公子接着是要吟诗作对咏诵荔枝啊?荔枝好是好,甜得很,只可惜这儿就我这乡野村夫,没什么黄子期,听不懂也解不出风雅,真是为难喻伯牙了。”

喻文州笑眯眯的,却没恼怒。

黄少天说:“你这就没趣了不是,好歹讲两句啊。”

结果喻文州还是没多言语,一副“不和你计较”的仙风道骨,气得黄少天登时脚尖使劲直往师门里飞,黄少天那时便有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若非踩着喻文州养的怪猫那尾儿,连魏琛都不见得能发现他竟回来得如此早。

这事惹得黄少天用饭时也气鼓鼓的。

现在想来那段时光倒是有趣极了,况且随后他与喻文州同行数次,关系缓和,渐渐要好起来,那时活得潇洒姿意,不比如今刀光剑影,稍有不慎便是血溅四座,容不得半点差池,午夜梦回时他常想起岭南的风土人情,船舫上大家闺秀别着的新折合欢,巷间浓醇的酒香,甚至连街边卖的糖葫芦几分甜苦都记忆犹新。

尤其是喻文州抚琴时那模样,更是令人难忘。

黄少天更觉得难以入眠。

喻文州在做什么呢……他上封书信里说寻到一张失传已久的琴谱,却是难练,喻文州的手指因多年磨药炼药而有些僵硬,想必还在苦苦钻研……也说不准是还在栽培那几株养得各处无微不至的臭烂荔枝树,喻文州为那些破树茶不思饭不想,跟上辈子小情人投胎转世来的似的……

渐渐的,黄少天想着这些杂事,竟是把刚才因酒而生的难以入眠抛到脑后,思绪浑浊,眼皮慢慢地合上,隔离了窗外枝上一弯新月,也就感觉不到周围突如其来的香味了。

等他一醒,就见喻文州坐在塌边。

黄少天揉揉眼:“哎哟,我这是做梦做狠了啊,文州还蹲在山里头当苦行僧啃草呢,我也没跟他说我日程赶得这么快,他哪能坐在这呀……得再睡会才成。”他睁眼闭眼,再定睛一看,喻文州笑得肩膀都颤了,黄少天惊喜之余抱怨道:“文州啊,这福分我消受不起啊,你要是个貌美如花的女侠我也就开开心心接受了呗,结果我待会还不是得给你当苦力护卫啊……得,算我贱,我乐意。”

喻文州年少时讲话便温声细语,如今又自有一股风雅,怪不得再品性恶劣的人对着喻文州也以礼相待,他轻声说道:“我让客栈厨房煮了碗阳春面,你洗漱完我就给你端来。”

黄少天说:“哎,你坐你坐,我自己来。”

喻文州笑眯眯的:“咱们俩客气什么。”

那碗阳春面葱油香满当当的,些许豆芽配着切得细碎的肉臊,黄少天连日赶路,吃食都是随便凑合混过的,那面条煮得劲道,他恨不得三两下全塞进嘴里,喻文州看着他这模样,无奈地摇摇头,说:“少天慢些,别噎着了。”

但他是慢不了的,风卷残云般草草解决了

喻文州问他:“伤怎么样了?”

黄少天解开腰带,粗麻布下掩盖着一道刺眼的伤疤,原是普通剑伤,照理说不该赢得喻文州这么多关心,但伤疤旁蜿蜒的裂口令喻文州眉头紧锁,指尖才刚碰到附近的嫩肉,黄少天那神情就跟利刃剐上骨头似的,喻文州哭笑不得,这伤邪得要命也极难处理不假,但黄少天这装可怜的本事倒是精进不少,正准备替他检查,眼睛一瞥就瞄到床底藏着的酒壶,也不晓得黄少天何时藏的,他竟丝毫未察觉。

黄少天见喻文州沉思,心知伤中喝酒之事败露,忙解释道:“文州你听我说啊,不是我想喝的,实在是天气燥热我看老板娘那酒也存不得多久白白浪费也是可惜,刚好钱袋里还剩着点碎银干脆就买来准备找你畅饮,结果一不留神就……”

喻文州笑道:“下不为例。”

信中黄少天交待得模糊,宣纸上涂涂改改,糊作一团,喻文州只得先猜许是剧毒,想取黄少天性命的人不在少数,合情合理,但等看到时又觉得不像,倒像是蛊毒,一时间不至于致死,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便细细问黄少天这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黄少天心里打鼓。

要真能解释,他也不能涂信涂得乱七八糟啊。

这事蹊跷,当夜黄少天自认睡得沉稳,可韩文清说听黄少天房里有动静,周泽楷说有贼人往北翻墙,王杰希称看到月色里黄少天拿着泛着异光冰雨笑得诡异,就差往腹部扎了,听得黄少天心惊胆战,看着腹部那道突然出现的伤痕不知所措,这一串连起来可不就是他黄少天半夜三更没好好睡觉,愣是翻到大眼院里自个割了道伤出来么!

这可是连叶修那老妖怪都不信的事啊,那烟鬼当时就一副“你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了”的表情,要不是那道伤梗在那弄得他身心难受,黄少天就能立刻拔剑为民除害。

喻文州见他愣神,也不催促,只把摆得整整齐齐打药膏依次涂在裂口边缘。

反正该说的时候,黄少天肯定不会犹豫。

他们休整片刻,便牵马走到田间,盛夏酷暑,连耐热如喻文州都有些受不住了,农人却还在劳作,不曾停歇。

他们正准备回官道策马归山。

田间的蜻蜓似乎都比较青睐翩翩公子,撇着潇洒游侠不顾,光绕着喻文州扇动翅膀,黄少天打趣着说:“哎,这就是招蜂引蝶吧,你看看,虽然涟漪舫的姑娘都比较喜欢我,连酒都爱多给添半壶,但她们都没凑我凑得这么近呢!”

喻文州苦笑:“我该高兴?”

黄少天笑嘻嘻地道:“该啊!怎么不该!你那袖里若不是盛满山栀,便是你自个味道好闻,否则换做老叶那样的,它们躲都来不及呢……指不准时我鼻子不灵,换了大眼那狗鼻子肯定能闻出来,他连我藏布兜里的是桂花糕还是荔枝糕都晓得呢,肯定是见着你手艺好就眼馋了!”

喻文州被逗笑了,说:“你这哪学着哄姑娘的?”

黄少天道:“没哪学的啊,姑娘们见了我都喜欢得紧,且生怕我张嘴给她们唱歌,我哪哄得着她们呀。嘿,倒是文州你可得学着点,别见着女侠们就躲啊,莫不是她们会吃人呢?魏老大还嘱咐我帮衬着你找个好媳妇儿哩,他还等着送你媳妇儿红包呢,你这样我岂不是完成师命无望啊,可得被他骂一顿。难不成真要给你去书香门第找个满腹经纶的小姐么,她们哪能跟你闷在山头上吃苦受罪啊。所以说,我觉着文州你还是应该……”

“少天。”

黄少天嘀咕道:“我不说就是了。”

说到底自打黄少天看喻文州顺眼后,他也不乐意搞这累人差事,要喻文州真跟哪位姑娘瞧对眼成亲了,他就不能三天两头跑来赖着喻文州了,嫂子肯定得生气不是?

“少天,想什么呢。”

黄少天心想,这能跟你说啊。

他这人就是憋不住话,忍耐得非常辛苦,满腹心事跟着喻文州奔至山脚,抬头一看,却无甚惊喜,山还是那山,树也是那树,人嘛,黄少天瞄了喻文州一眼,那人玉树临风,站在那恍若谪仙,倒显得与山不配了。

“文州,山腰种桃花吧。”

他忽然说。

喻文州倒不是把喜欢桃花挂在嘴边,但黄少天觉着他对待桃花时更加温柔,目光似水柔情,跟看媳妇儿似的,想必是喜欢的。

“那李子呢?”喻文州问。

黄少天又有些怀念李子,登时犹豫了起来,就见喻文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要不往山脚栽些桃树,山腰仍是李子,那山顶再种梅树,三四月看桃,七八月吃李,到了凛冬还能赏梅,岂不美哉?哟,我这说话再文绉绉点就像张新杰了!”

“就听少天的。”

爬到半山腰,黄少天突然想,魏琛不喜欢荔枝,觉得那玩意矫情得很,才刚放几天就酸得难以忍受,山上便不栽荔枝树,弟子们也都不吃荔枝,那时喻文州手里的荔枝究竟是从哪来的呢?这倒是奇怪了。 

等喻文州推开院门,黄少天便见院落东侧栽着棵荔枝树,花花草草不尽其数,多数都是黄少天不认得的,看来都差不多,院里最熟悉的便是翘着须儿耀武扬威的怪猫,它又老了点,但见着黄少天这踩尾仇敌又是呲牙咧嘴地叫着,仍旧是精神得很,除此之外院里静悄悄的,与以前吵吵嚷嚷的光景不同,很适合喻文州。

喻文州说:“少天稍等,我去药园。”

等他回来时,黄少天便揪着怪猫的尾巴,盯着它那放着异光的瞳孔,喃喃自语道:“真搞不懂文州怎么就偏偏喜欢你,像是兔子麻雀哪个不比你讨人喜欢啊?你又吵又爱张牙舞爪的,除了不丑还有点好看外还有什么好的啊。哎哟,难不成文州就喜欢这款的,那我岂不是得找个泼辣的姑娘来啊。不成,有个性子烈的嫂子我也得遭殃……”

怪猫愤怒地挠了黄少天一下。

黄少天说:“你也嫌我吵啊!你也敢嫌我吵啊!你真是翻了天了啊!要不是文州宠着你,我就把你跟老肖家那条蛇炖了搞锅龙虎斗啊!”

随后黄少天朝它抛了只在半山腰抓来的田鼠,道:“喂,看你好像挺饿的,就施舍给你啦。”

估计它是真饿,没顾得跟黄少天闹脾气,爪子扒着田鼠,难得看起来温顺乖巧,喵喵地叫着,黄少天一看还真有点可爱,一时没忍住往它尾巴上薅了一把,它喵呜一声跳到黄少天肩上要跟他拼命,黄少天嚷嚷:“文州,你家猫欺负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伤患!”

“伤患是不能喝酒的。”

黄少天:“当务之急是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啊!不是送我谆谆教诲啊!文州!喻少侠!喻大侠!你行行好呗!哎哟,你别扯我发带!也别扯袖子!我知错了!文州救命!”

等喻文州端着药汤到前院,看到的就是一人一猫腻成一团,黄少天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跟那猫纠缠在一起,喻文州觉得好笑,说:“黄少侠跟猫还计较这么多啊。”

黄少天郁闷地说:“我哪知道去,我上辈子是屠它九族了还是怎么的,一见我就跟见着宿敌似的,那爪子挠得我啊……哎哟,这药闻着好苦,文州你好歹考虑下味道啊……我待会能就着糖吃不?”

自然是不行的。

喻文州的药向来有催眠奇效,即便是意志坚定如黄少天喝完不久也就觉得困倦,眼前模模糊糊的就看着半轮新月挂在荔枝树头,依稀能听到怪猫扑鸟发出的惨烈声响,鸟入猫口后仿佛万籁俱寂,只剩火烛扑闪的声音,因着喻文州那晃眼都白衣就在眼前,黄少天难得卸下防备,就这样裹着层薄衣闭着眼,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药太苦的缘故,黄少天梦里景象层层叠叠,先是梦到铺天盖地的纸钱飞扬,那是魏琛“出殡”的时候,尚是青葱少年的黄少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还在灵堂里立誓要为师报仇,结果隔天喻文州笑眯眯地告诉他其实魏琛没死,就是躲到深山里去避难了,气得黄少天当即要跟魏琛断绝师徒关系,但最后还是因此而看喻文州顺眼了些,也就不再排斥与他一同行侠仗义……而后则是黄沙盖天,眼前事物有些模糊,却听得到雄壮的号角,还有远处看得不真切的大旗挥舞,究竟是凯旋还是落败,究竟是谁和谁在打仗,他看得不清楚,漂浮在半空中,慢慢移到其中一侧,只看到不过十七八年岁的黄少天冷笑着拔剑出鞘,刹那间城墙上一位看着满脑肥肠的异族将军被冰雨一剑封喉,他倒地时旁边面容凶狠的男人向他抛了一只泛着异光的虫子,嘴里叫着七年后你就会后悔你的所作所为。

他想起来了。

怪不得大眼说那一剑要造孽。

当时他还不以为然,觉得为民除害理所应当。

结果还真是来报应了,将军一族擅蛊毒,作恶多端,正因以毒制人使得当地民不聊生,黄少天才不顾王杰希的劝阻,千里迢迢赶赶往战场。

醒时,黄少天只觉得醍醐灌顶。

吃早饭的时候简单跟喻文州说完,喻文州脸色一青,看得黄少天有些心虚,只顾低头吃粥,粥底沉着几片花蛤,正是季节,肉肥味美,估计是喻文州早晨下山去集市买的。看他吃得兴起,半晌喻文州叹了口气,说:“算了,时至今日想要弥补也不可能,况且少天做得的确是对的,我也不能苛求少天对这种事情视若无睹。”

喻文州其实内心焦躁得要命,只是他沉稳惯了,面上展露得不多——当年将军一族因罪孽深重,嫡系被关押大牢秋后问斩,旁支则悉数流放,如今七年已过,即便是仍活着的都已隐姓埋名,短时间内想要找到他们并不容易,就算找到,他们也肯定不会救黄少天这仇敌……想到这里,喻文州不禁觉得脊椎发寒,看了看正在和怪猫抢着享用软糕的黄少天,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黄少天倒不是不知道现状。

虽然喻文州掩饰脸色相当在行,旁人许是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但这些雕虫小技根本瞒不过曾与他朝夕相处的黄少天。

黄少天说:“哎哟,文州啊,你别这么苦大仇深地盯着粥嘛,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魏老大有句话说得特别好,桥到船头自然直,别整天胡思乱想的,怪累的。我听客栈老板娘说最近集市里有套话本特别流行,我正巧去买回来看看,也好消磨时间,怎么样?”

喻文州笑着说:“那你去吧,我再查查医书。”

叼着狗尾巴草下山的黄少天在看到一片郁郁葱葱的李子林时忽然觉得自己真是老了,竟然无端会触景生情,黄少天想着或许是知道可能命不久矣,才开始多愁善感。

唉,明明老方都说自己基本没救,已经可以准备棺材了,还找喻文州干什么呢。

连到集市后拿到第一册话本都不能让正难得地处于郁闷状况的黄少天兴奋,他想着慢悠悠地走上茶楼,忍着饮酒的欲望,在雅间里边粗鲁地灌着金贵的茶水边翻阅大受欢迎的话本,看到一半差点把喉咙里的茶水喷到精致的糕点上。

什么叫做“她温顺地依偎喻文州怀里,同喻文州说那苏杭的美妙风光,藏匿在不远处树荫里的黄少天握紧冰雨,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啊?

他剑圣就是这样的形象吗?

而且,到底是在嫉妒什么啊?

故事没头没尾的,起头就是两人为那姑娘争风吃醋,还没张佳乐即兴写的酸臭诗词有意思,搞得黄少天继续看的兴致半点也无,只觉得自己那银钱算是白花了,这时小二进来上酱牛肉,黄少天便问他:“你说这话本到底哪里写得好啦?我怎么瞧着都不好看啊。”

小二笑道:“我也不觉着好看哩,喻少侠跟黄少侠那是生死之交,哪能为抢个女人就放一把火烧山呢,再写得那姑娘美若天仙倾国倾城,也不是这么个爱法,要两位大侠真是为个姑娘搞得你死我活,怕是魏大侠的棺材板儿都得压不住喽。”

黄少天一愣,才想起原来魏琛“已经死了”。

小二继续说:“要换了喻少侠为了黄少侠烧山,那我倒算能理解呢。”说罢便摆好碗碟,笑着撤出了雅间,留着黄少天对着一桌美味出神。

他只得草草吃完,随手就把话本塞进布袋,略带焦躁地饮完了所剩无几的茶水,提起裹着冰雨的布包,快步走出嘈杂的茶楼。

喻文州为他烧山?

他那满院荔枝树都不要啦?

他回去愤愤不平地复述了话本内容,还说:“什么黄少天冷酷无情地剑指喻文州啊,什么黄少天冷哼一声说你是我的女人啊,我是那种人吗?我转头就写本宣扬咱俩挚友情的话本,结局就咱俩左踹大眼右踢老叶一统江湖,怎么样?”

喻文州笑盈盈地说:“少天喜欢就好。”

隔日向来说到做到的黄少天便动笔了。

“黄少天”登场时不过一笔带过,能留下深刻印象的仅那柄寒光熠熠的冰雨,轮到“喻文州”时却是锦衣华服,不吝惜任何赞美之词,光是描绘他那温润的玉石发冠便足足写够一张,拿给喻文州看时,喻文州哭笑不得:“你看我这简衣陋室的,怎么好意思真这么写呢?”

“我乐意。”

黄少天笑嘻嘻地到院落里逗猫去了。

连着几日大清早的时候,黄少天都会捧着他的著作给喻文州观赏。

直到某天黄少天说他昨晚没来得及写。

但黄少天语气里的迟疑仅仅维持一瞬间,来去匆匆,随后他就笑嘻嘻地说:“文州,我想吃桂花糕啦,咱们去集市买点回来吧!”

喻文州笑着说:“那成。”

黄少天又说:“我有点想涟漪舫的雅琴。”

喻文州断然拒绝:“行房事伤身,不可。”

黄少天眼睛贼溜溜地转着,像是要把喻文州给看穿才罢休,等到怪猫过来挠他,他才笑嘻嘻地说:“哎呦,文州,这你就不懂啦,我是过去买艺的不是买春,到现在我还是纯洁的……咳咳,才没糟蹋过人家姑娘呢,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啊。”随后摸了摸怪猫的后背,毛怪软的,怨不得喻文州爱抱它,“这还算是我遗愿呢,要是我没机会去,文州你把我埋土里后记得帮我去看看雅琴啊,她老说她跟那穷书生没戏没戏的,结果还不是喜欢得要命,上回还为那穷书生跟个富商闹翻了,要是穷书生敢抛弃她,你就帮我……嗯,反正文州你看着办吧。”

喻文州皱眉:“别说这么不吉利的。”

黄少天难得没接茬,就那样支着下颚,直勾勾地盯着喻文州,看着忧郁伤感,但其实他在想要是把冰雨随葬到棺材里,指不定要有一批没良心的来刨坟,完事可能还会忘记把棺材填回去,但要是当遗物给喻文州,那帮没良心的肯定又会来找喻文州麻烦……哎哟,这可真是绝世难题,得写封信询问经验丰富的魏琛才行。

原先黄少天觉得他肯定特怕死。

毕竟他还想看看荔枝树,吃吃桂花糕,逗逗那只怪猫,而且他还没有像样的传人,按理说还有诸多愿望未实现,此时黄少天应该癫狂到相信吸食人血可以活命之类的,然后摇身一变从正义剑客变成悬赏令头榜,结果并没有。

荔枝树看了,猫也逗了,就差桂花糕了。

虽然还是没找着剑圣传人,好像也挺圆满了。

“哎呦,完蛋,我这时候不是应该燃起生的希望才能不断创造奇迹嘛,不过文州你说我死掉后会不会悬在半空盯着你看啊,虽然你可能看不到我,但是隐约感到一阵凉气飕飕,就连在你睡觉沐浴的时候都……之类的。”

喻文州本想重申这不吉利的观点,看黄少天兴致勃勃,暗自叹气,说:“那我会知道是你的。”

喻文州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借口去山下买桂花糕离开正厅,留着黄少天乐呵呵地抱着怪猫傻笑,猫都嫌弃他地想挠他,黄少天却凑到怪猫竖起的耳朵旁低声道:“看在你不可能告密的份上,我跟你说个秘密哦,其实我一直知道的,那些集市买回来的桂花糕其实都是文州自己做的,他处理过的所有食材都跟一般食材不一样,都特别香,他老觉得我一无所知,但其实……哈哈,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呀,想知道就别挠我……哎呦,你这爪子太利了,来来来,别动弹,我拿冰雨给你削削圆,要是挠到文州可怎么办啊。”

但这次的桂花糕好像真的是买来的。

黄少天料想喻文州也没那闲工夫亲手做,好在集市的桂花糕味道还算香甜,口感也是酥软,他吃完就抱着猫说是要去爬树,喻文州原先不想让他满山腰乱逛,犹豫片刻却只交待他早些回来,黄少天应完就唰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转眼院子里就没他人影了,跑得够快的。

喻文州却还盯着那张空了的椅子,仿佛黄少天仍坐在那里嬉皮笑脸,原本流畅的动作似是有些迟疑,他低声喃喃道:“少天……”

好景不长,黄少天身体尚还健朗的假象被他清早当着喻文州面没忍住而呕出的血击成碎片。

喻文州没责怪他的隐瞒。

只是给他的汤药愈发苦涩。

黄少天只觉得苦不堪言,整天整天跟在喻文州后头暗示药太苦,黄少天就差直接跟他说:文州,你看我命不久矣就别折腾我啦,就让我喝点糖浆快活快活吧;但聪敏如喻文州却只是装作不懂,灌药的动作炉火纯青。

“再憋下去我就要发霉啦。”

喻文州煎药的时候听到窗外黄少天抱怨着,还得到了那只猫喵喵的认同,接着黄少天说:“我想好了,如果我死了你干脆在山腰弄个剑圣墓,搞块无字碑,那后人过来看的时候肯定要遐想黄大侠的英姿飒爽……位置我都选好了,就那棵最高的荔枝树底下,我待会就去挖坑,我看着越大越好,他们指不定会以为那里头真有宝贝。”

“你不会死的。”

黄少天好像笑了,他难得了保持沉默。

过了许久,黄少天说:“文州,我跟你说哦,到时候我要把冰雨藏起来,留张藏宝图,特别复杂的,他们根本解不开,百年后好不容易有个天纵奇才解开会发现,原来那个地方根本什么都没有。”黄少天慢慢地说着,轻佻中带着些郑重,“然后你就顺手帮我把话本续完呗,结局必须是一统江湖正当鼎盛时我们忽然退隐,再无人寻得两人踪迹……”

黄少天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果然自己还是怕死的。

看过荔枝树还想一直看,桂花糕吃完还想着下一盘,怪猫怎么逗都逗不够,而和喻文州不管说多少话他都不觉得腻烦。

黄少天靠在墙根,看着老槐树旁流云滚滚,有些失神地说:“文州你再给我做碗阳春面吧。”此时恰巧是喻文州熄火端药的时候,药房里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喻文州没有回应,大概没有听到黄少天的话,黄少天突然有些庆幸。

等黄少天把坑挖好,已足足过去一月。

他预料的死期却还是没到。

黄少天索性拽上喻文州去行侠仗义,美名其曰要把黄剑圣乐善好施的美名传得连叶修那厚脸皮的都自叹不如。

“岭南这天气我真是挨不住,又湿又热。”黄少天戴着斗笠,指尖停着只菜花蝶,自打生来就没被蝴蝶青睐过的黄少天激动地说:“文州,你看看你的老相好们都弃你不顾了啊。你看着它们喜新厌旧,有没有觉得心里愤愤难平啊?”

喻文州笑道:“那不是挺好。”

他俩在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急性子如黄少天也爱享受这等清闲,绿荫底下的茶摊里坐着些人,茶摊的姑娘见天气炎热就赠了他们一碗茶,喻文州笑着道谢后,姑娘乐呵呵地说不打紧呢,因为黄少侠救过我一命,用茶来还怕是怎么还都还不够呢。

走远后喻文州问黄少天这是何时的事情。

黄少天说:“哎呀,我救过的人多啦,我哪能每个都记得住,哪像张新杰,我估摸着我下辈子去找他疗伤治病他都能记得我上辈子欠过他一次药钱呢。说起来文州你都记得你救过什么人吗?我想你大概都是记得的,你记性好得很呢,不过你知道的那些奇闻异事肯定没我多!”说完他便继续跟喻文州说那些江湖趣事,大多数趣闻喻文州也都略有耳闻,但同样故事由黄少天来讲更显得有意思,他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出声评判一二,等他们走到涟漪舫附近已是夕阳西下,巧的是黄少天总在念叨的雅琴便站在船头,雅琴笑着说:“哎,你来这里还带着别人,你是要那些姑娘们醋味飘到十里外去吗?”她再细细看,发现黄少天旁边站的那人有些眼熟,“算我说错,不是什么别人吧?你怎的突然就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没事儿,就来看看你,以后可能就见不着啦。”

雅琴有些讶异地问:“你怎知道我就要嫁到北边儿去啦!你可真是个神人呢。”

他们隔着老远闲聊片刻后,雅琴拿着盒甜糕下船,她笑着说:“你别这样看着我,以后可能就吃不着啦。黄少侠你往后可得好好保重啦。”说完她就把木盒递给了黄少天,“你跟他来涟漪舫也就罢了,还带着一身的甜味是怎个意思,快去找家客栈洗洗!”

跟风风火火去置办行李的雅琴道别后,喻文州似笑非笑地看着掂着袖子闻味道的黄少天,他说:“没想到少天到涟漪舫来听曲的时候也会讲起我呢。”

黄少天一愣,急匆匆地开口道:“哎呀,我光是听曲儿她们都不许我陪着唱,都嫌我唱得难听,我又不能跟小姑娘聊那些胭脂水粉的,当然只能说说你嘛,也就讲讲你喻少侠风流倜傥方圆十里的姑娘见着你都爱给你抛手帕,看得我都气,但我也有提起大眼老叶他们啊……哎,当初还是你跟我说追查那采花贼得去涟漪舫听听消息,现在竟还突然挤兑起我了!”

“那……少天是为何看得都气呢?”

黄少天顾左右而言他:“文州你瞧岸边那花开得真好,咱那山头也够荒凉的,除了那些桃树荔枝树的,也该有些娇花绿草,省得每次张佳乐见着我都嫌弃说那山丑得要他命,是我逼着他看山的嘛!还不是他自个儿一下船就嚷嚷着要挥毫留下他的画作,我才百般无奈把他带去找你的……哎,我是很想见你来着,没打算三过家门不入啊!”说罢黄少天惊觉刚才自个儿慌不择言,便道:“文州啊,你是不知道啊,这地界客栈很是难找,而且也不晓得为何住客奇多,咱俩得去找间客栈啊,省得露宿街头。”

没成想客栈倒是有,客房却是所剩无几。

原先喻文州要的两间上房,老板娘也笑盈盈答应说是最后两间房,跟在黄少天后头的母女便嘀嘀咕咕说怕是没屋子住得去找柴房睡了,这话恰巧给黄少天听着,黄少天想着他跟喻文州也不是没同床共枕过,把那房让一间给人家又何妨?他就跟喻文州打商量,喻文州也觉着他俩共寝也无伤大雅,便把房让给那对母女,喻文州无所谓人家是否心怀感激,但黄少天看着很高兴,那就成了。

月色悄然攀上房梁时,窗外的蝉儿叫得愈发来劲了。

黄少天只觉得背后贴着喻文州的地方隐隐发烫,惹得他难以入眠,索性睁着眼睛看那白墙上以往住客提笔写的小诗,这家客栈也算出名,赴京赶考的学子都爱在此打尖,老板娘还会让他们留些墨文以作留念,黄少天看那诗写的都是雄心壮志,跟他老听的那些情情爱爱大相径庭,看着看着他突然听到喻文州在叹息,他问:“文州,你怎么了?”

半晌,喻文州道:“没什么,你快睡吧。早些睡更能养好身体。”

心怀疑惑时,黄少天总是会半睡半醒地度过一晚,好在喻文州睡得安静,黄少天也渐入梦境,他起身的时候喻文州正坐在客房的矮桌旁翻阅医书,黄少天道:“我觉着最近好多了,看着还能多活不少时日,况且文州你本就不是最长于医术,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哎,那碟子里是桂花糕吗?”黄少天拿起一块塞到嘴里,跟最开始摆在他窗前的那盘桂花糕一样,做得粗糙,不够酥软但入口即化,只是以前那股异样的香甜已然不在,他嚼着桂花糕时喻文州问:“少天觉着这桂花糕如何呢?”

黄少天胡乱抹了抹嘴角,他说:“好吃得很!哎呦,文州你这手艺就跟京城里那大厨差不多,不是我吹的,要是文州以后往京城里开个酒楼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到时候咱俩就把大眼那块地给买下来,让他给咱俩白干活,光是想想就觉得特别爽啊!”

面对黄少天的异想天开,喻文州只是笑了笑,没吭声。

等他俩把岭南的风土人情再度领略了个遍,回到那座山时,院里那棵荔枝树已经枯败得不成样子,反倒是那只怪猫见着黄少天又是精神抖擞一顿痛挠,黄少天一路上也挺挂念它,就怕哪天风吹雨打给它淋病了,也就任由它不轻不重地挠了一阵,还举着怪猫小爪子上浅浅的伤疤说:“哎,这家伙还受伤了,文州你给它弄点伤药涂涂呗,算了算了,我看它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还好伤口不大不然咱俩回来的时候估计连尸体都给鸟叼走了。早知道就把它也带着走了啊,害得我茶不思饭不想的。”他抱怨完就溜着猫爬上了屋顶,屋顶能看到半山腰新栽的桃树,树干细细窄窄,许是还要些日子才能开花结果,“文州啊,你说那些桃树真要开花的话,我是不是就该躺土里睡得香啦。”

近来喻文州倒是少跟黄少天说“别讲这些话,不好”之类的,他仰头看向屋顶,黄少天抱着那只猫,一人一猫难得处得平和,喻文州不禁笑了笑,他对黄少天说:“到时候你可以躺床上,那不比土里舒服多了?”

黄少天想着觉得有理,就道:“那倒是!我还得行侠仗义啊,再说我堂堂剑圣连个传承衣钵的人都没有也太寒碜了!我想想我得去哪儿找个传人,其实也不需要那种天赋异禀的嘛,路上随便遇着个看着可以的就教几招,万一要是那路过的混得好了咱俩还有好果子啃啃呢,说起来真正的传人指不定连我这宝贝冰雨都不要……对了!有空咱们找找魏老大去吧!我都多久没见着他了,正好跟他讨教讨教!”

喻文州说:“你这时候说得好,轮着出门的日子又要嫌长途跋涉累得慌。”

他们聊着聊着竟是快要入夜,怪猫喵喵叫着从黄少天怀里挣扎开,一溜烟跑进屋内,黄少天讶异地说:“这家伙腿脚也忒快了,我根本都捞不住他!你平常都是怎么喂的它啊!”接着黄少天一跃到庭院里,他对喻文州说:“哎,文州啊,我又有点想吃桂花糕了,你那桂花糕做得真是好啊,我吃集市里那些糕点都不习惯呢,我看着你要是以后真是给我找了个大嫂,到时候我一个孤家寡人还得时不时来你这里蹭点桂花糕,你不会觉得我烦吧?”

“那要是我也孤家寡人,你还会来吃桂花糕吗?”

黄少天笑嘻嘻地拍了拍喻文州的肩膀说:“那当然了,我最好咱俩这辈子都跟现在似的,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跟你处着,我就算再待在这里闷几十年都乐意。对了!我还得把那本小说给写完呢,我才刚刚写到我俩跟大眼对决那部分,我还在想要怎么打老叶才会比较爽一点,要不文州你给我出出主意呗?”

“好啊。”喻文州笑着。

后来一盘桂花糕摆到黄少天面前时,已是深夜,黄少天停笔,看着窗外那轮明月,突然转头跟喻文州说:“文州,我老早就想说了,你的桂花糕啊,还是原来那个味道好,你何必要用这个方法做呢?”

喻文州愣了愣,问:“难道这不是最好的做法吗?”

此时连吵着黄少天动笔的怪猫都安安静静的,仿佛那些蝉儿也知情识趣地闭上嘴,云的飘动悄无声息,黄少天难得露出苦恼的神情,他说:“你看你这样搞,咱俩要是分开你必死无疑,搞得好像我们特别迫不得已,到时候我堂堂剑圣还得被调侃几十回,你要早点挑明,那这故事就变得顺畅多了,是不是!哎,也怪我,我也爱憋着不说,整天就跟人家讲你多好多好,也不晓得回头当着你的面说心里话。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听罢喻文州像是舒了一口气,他道:“既然少天是这样想的,说明我做得没错。”

黄少天乐呵呵地说:“你本来做得就没错,就算我不是这样想的我也不会气得对你拔剑相向,顶多就是闹腾几年吵得你连药园都顾不上管。唉,我们在书里功成名就,就差浩浩荡荡招兵买马……这个不能写,写了要掉脑袋的。那怎么办啊,我还觉得意犹未尽呢。可我们都把老叶搞成手下败将了,还能怎么写?突然就归隐也太没劲了些……唉,但要是你开口说要在这座破山呆一辈子,我也是可以凑合凑合的。”

“那你便这样写……”喻文州凑到烛火旁指点黄少天。

有些人志在高山流水,有些人志在快意江湖。

这本是极难调和的事情,但喻文州跟黄少天仿佛都知道该怎样才能把高山流水和快意江湖融合成一轮弯月下最甜蜜的桂花糕,只是委屈冰雨时常靠在墙角等着黄少天拿它砍柴削砖,其余悲欢离合随水流去,待到百年之后便只会有人在路过这座梅李桃兼有的奇山时感慨曾有一剑圣不知何故归隐于此,而岭南那味香也将埋葬在最高的荔枝树下,再无人知晓。

从此共赏明月,杯酒尽欢,岂不美哉。



感谢你看到这里


从此请黄大侠出马明码标价如下:

叶修 不打一架想都别想

张新杰 药钱一笔勾销

喻文州 给盘桂花糕做什么都行

卢瀚文 做我徒弟给你优惠价三盘桂花糕


总而言之,因为鱼用香救了黄一次,他们(兴高采烈地)被绑定了

季节有些不合时宜,因为是六月开始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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